戒的痕

 

  

{1}

紫原敦高大的身影站在路灯下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。

好像有什么虫子落在脖子上，他条件反射的抬起手拍在脖子上，掌心一片冰凉，才反应过来，好像是下起了小雪。

 

等到冰室辰也从体育馆里钻出来的时候，看到灯下站着的紫原，就好像一只忘记冬眠的大熊，缩在鼓囊囊的厚大衣里，紫色的头发顶上，被薄薄的雪覆上了一层小帽子，看上去有些滑稽。

 

看到冰室的紫原终于动了一下，头顶的雪很快就随着他的动作落了下来。

“室仔好慢……是不是又偷偷练习了啊。”

 

冰室无奈的笑了笑，“没有，刚才是去找东西了，我不是让敦先回去的吗？”

“可是我说要等你的啊，你是不是又没有听见啊……？”

 

执意要等自己的敦并没有什么错，冰室看到拖长声音抱怨的紫原，耳垂冻的有些发红，看来是忘记带上他那个毛茸茸的暖耳罩了。

“把头低下来些。”

冰室说，紫原也听话的垂下了头，冰室伸出手，轻轻拍掉了他头顶的碎雪，然后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，戴在了紫原的脖子上。

“抱歉，让敦久等了。”

他说。

 

{2}

“冰室你不要总是惯着那家伙啊。”

球队里的福井又重复着说了好多遍的话，紫原当作没听见，就着冰室递过来的美味棒狠狠的咬了一大口。

“唔，果然还是这种口味的最好吃了。”

紫原舔了舔嘴角的碎屑说，看来因为小雅子不在，所以还可以偷偷的多吃几根。

“冰室是把紫原当作弟弟一样看待阿鲁。”

 

说着奇怪的日语下结论的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刘伟，说起来，同样的转学生冰室也是来自美国，不过他本身就是日本人，只是在美国长大的而已。

在他来阳泉高中之前，叫做紫原敦的这个大孩子是相当难以管教的，但是从冰室出现之后，这个大孩子也好像变成了小朋友，不管怎样的任性，最终也会蛰伏在冰室递过来的糖下。

 

吃完零食，紫原随手把包装袋塞到了裤子的口袋里，坐在休息凳上抬起头看向冰室。

冰室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有点烦人的对自己说教，“敦，吃完的包装袋不要放到口袋里，会把衣服弄脏。”

这样的话，紫原都能想象出冰室是用什么语气说出来的，可是面前的冰室却一直都没有开口，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墙角，紫原困惑的看着冰室，他一直都是看到冰室的头顶，光线在他黑色的头发上反射出的微光让人印象深刻，而在这样的低处看冰室的下颌线却是很少会有的经历。

 

“我想吃蛋糕。”

紫原有些赌气的说道。

“我想吃蛋糕，小室仔！”

 

被紫原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，冰室回过神来，才看到仰头看着自己的紫原，表情有些气鼓鼓的。

“啊，这么晚了……还要出去买吗？”

“我看到室仔的柜子里有个蛋糕。”

“……你，我不是说了不要随便看我的东西吗？”

 

和刚才哄自己说话的柔软语气不同，冰室的口气有些强硬了起来，紫原知道他生气了，他曾经抢着看过冰室衣柜里的私人照片，那个时候就被他责备过了。

虽然这次的蛋糕是自己不经意间瞥见的，但是紫原并不打算告诉冰室，冰室生气的话，那就让他生气就好了。

因为此时感到生气的人，也不仅仅是面前的小室仔而已。

 

对甜食的兴趣其实只能算得上对所有零食的十分之一而已，紫原站了起来，准备一个人回寝室。

“敦。”

背后的冰室叫住了紫原。

他回过头，看到冰室打开了柜子里，拿出还是包装完好的蛋糕递给自己。

轻轻叹了口气，带着总像是装出来的笑容对他说道，“拿去吧，反正也是买给你的，今天练习的有点晚，所以就忘记给你了，不好意思。”

 

接过蛋糕，紫原看到包装盒上的店名，突然间觉得很熟悉，这是自己和室仔去东京的时候一定会去的蛋糕店。

“小室仔，你去东京了吗？”

 

{3}

那是一天前的事了。

个人练习结束，冰室在回到寝室之后才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，他拿着手机，徒然的只是发呆，差点把来电人的名字盯出个窟窿。

他看了看时间显示，已经快到第二天零点了，这个点才打回电的话，对方应该已经睡了吧。

……可是好想打。

 

只犹豫了一分钟不到，冰室的手指就按在了拨号键上，打出去了电话。

“嘟嘟”的电流音在耳朵里拉长着音节，单调的响着。“果然是睡觉了吧。”他这么想着，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，来电话的人——大我的声音急吼吼的冲进了耳朵。

“辰也！”

“大我？”

“辰也……你终于来电话了，我还以为……以为……”

大我的声音很急促，还夹着喘气声。

 

明明从和大我的比赛结束后就没有再联系过，但是却好像是昨天就刚刚说过话一样，冰室听到大我的声音，突然间觉得亲切了起来。

“这么晚了，还在外面练习吗？果然是因为比赛的事情，很紧张吧？”

 

 “哦……嗯。”

冰室的话题切的太快，没反应过来的火神迟钝了几秒后才支吾的应了一声。

“就你一个人吗？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黑子呢？”

“……他已经睡了。”

 

冰室握着手机的手收紧了一下，勉强挤出个不怎么爽朗的笑容，才想起自己是一个人在房间里，不需要笑给他看。

“黑子……是在你家里休息的吧？”

“嗯，今晚聊了很多比赛的事情，还有你的事情。”

 

冰室在关了灯的房间里仔细的听着大我的声音，他靠在坚硬的墙壁上，后背一片冰凉。

 

“辰也，我想，在比赛前见你一面。”

 

{4}

 

冰室走出地铁站，冷风呼呼的吹着，他把脖颈缩进了有着毛绒帽子的深色外套里，脚步却无法减速下来。

他无法按捺住内心的那只心脏，它迅速而激动的跳跃着，猛烈的撞击着自己的胸膛。

马上就要见到大我了，他一边想着，一边奔向两人约定的地方。

 

隔着铁丝网看到大我的时候，冰室的脚步才减慢下来，他深呼吸着，才终于压下了急喘的气吁。

 

大我看到他的时候，漫无目的眼神突然间被点了光，朝自己闪闪发亮。

虽然稍稍有些踌躇，但是想和自己做个了断，他这么说。

 

因为在上次和大我的比赛之后发生了一些小意外，被那个叫做灰崎的人打断了，冰室大概能猜到大我想说什么，就算被打断了，冰室也能猜到，因为大我总是那么的好猜。

他是想和自己和好吧？

 

和大我上次分开的时候，冰室和alex聊了天。

冰室还记得，alex对上自己的表情，总是有些忧心忡忡，她带着有些警告的语气告诉自己，“辰也，我说了很多次，不要强迫自己背上老虎的负担，你会把自己逼到绝境的。”

 

看到大我会让自己失去分寸，冰室知道，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，他明白自己失控了，这是一件难受而又毫无办法的事情。

 

大我还在为以前在美国比赛是让了自己的事情道歉，冰室有些诧异，但是一瞬间他又平静了下来。

——如果自己只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而闹别扭的话，未免显得太小气。

可是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气呢？

 

冰室想起了敦，他看起来总像是忘记冬眠的大熊一样懒洋洋的，但他却意外的聪明，问题直指中心。

“小室仔为什么要这么在意那个怪眉毛的事情？不听话的话，揍一顿就好了嘛，反正是弟弟。”

 

可是不再做兄弟的要求也是自己提出来的。

 

冰室讨厌对大我的态度很像无理取闹的自己，可是更讨厌对他手足无措的自己，如果不找个简单粗暴的办法解决的话，冰室就会完全变成了一只断脚蝇虫，横冲直撞，又无法落脚。

 

而对于大我来说——

他站在自己面前，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，却还是像以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时候一样，他的内心还是小孩子，睁大了双眼，冰室看到他意气风发的眉毛垂落下来，眼睛里仿佛有泪。

愧疚像是雾气一样瞬间胀满了内心，大我很少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。

因为自己说了“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……”的话，大我大概以为，他的哥哥是永远都不想再理他了。

风从操场吹向了心里，鼓噪着，呼啸着，冰室垂下了头，让风和头发遮住了他的脸。